近距离接触奸商
作者:洪晃
来源:
2006-06-23 03:18
前些日子看见一条消息,说加拿大人很可能要把赖昌星给押送回来了。又过了几个星期,看见北京市一个副市长因为做事、生活都不检点,被罢了官。我突然想起九十年代初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大奸商,这个人后来就失踪了。我那时候咬着牙跟他做买卖,忍辱负重的,可当过一阵子使唤丫头。
大奸商当时是一家进出口公司的处长,手里掌握着几家国企的买卖,一堆国际贸易公司都巴结他。对商人来讲,找到一个贪官污吏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,可以忘了竞争,忘了市场,你有了一把核保护伞,比赛还没有开始,你已经偷偷拿到终极PK的冠军。不是所有商人都有这本事,如果当奸商不是一种艺术,它至少是一门学问。我是被那倒霉的美国商业道德教唆得根本没有这种素质,曾经两次企图贿赂人都彻底失败,一次是为了租房子,领着两瓶茅台去找人,跟人家推来推去,结果“啪啦”一声,茅台打碎在地,擦地板了,那房子当然就彻底没戏了。第二次是为了审批电影,领着速溶咖啡两瓶去电影局,直接被人家哄出来了。所以我当时在贸易公司里面是有名的“不会办事”。
但是大奸商却发现了我的特长,虽然我不是他能够相信要回扣的那种人,但是他还是找到非常重要的一件事,让我发挥我的优势,派上用场。
“我有个女朋友,”他说,“别告我老婆,你见见,帮我给她办美国去。”
过了几天女朋友来了,高高个子,长长的头发,魔鬼身材,就是这脸画得跟唱戏的差不多,能把死人吓活了。
“这洪晃,”大奸商介绍说,“英文特别好,哎,全国前五名该有你吧?”
“你懂什么呀,你,”花脸情人说,“你多讨厌啊,你。
“什么我懂什么,我不懂我认识懂的,”大奸商说,“你懂个屁,你就认识我。”我想了想,他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。“快点,”大奸商说着手已经开始拉花脸情人的包,“把你花了我一万块钱买的驾驶证给洪晃看看,那上面的鸟语都说得什么。”
花脸狠狠把包从大奸商手里拽回来,自己打开,拿出一张黄了吧唧的小本,递给我的时候还小声说了句谢谢。
我一看就笑了,这是个非洲国家的驾驶证,但是上面写着“除了在本国内不允许驾车,在全世界任何其它国家都可以驾车。”“肯定是假的,”我说,“哪有这样的驾驶证。”大奸商一听没发火,反而笑了。
“你看,”他得意地跟花脸情人说,“没我你什么事都办不成。”然后搂着她的小腰,笑眯眯地对我说:“那单氧化铝就归你做啦,你把合同整出来,今晚上交给我助手,明我就给你开信用证。”我心花怒放,虽然我在办公室等到十点就为了翻译一个假非洲驾驶证,但是我毕竟做了一单生意。
“行,谢谢您啦,您放心。”我感激地说,并且把这一对送到电梯口。在电梯门就要关闭的时刻,大奸商说了一句:“我跟我老婆说我在你这儿连夜赶合同哪啊,你别给我说差了!”
由于我不会给回扣,作黑账,所以大奸商给我分配的工作就是给他和花脸情人打掩护,他俩出去玩是跟我出国考察,他俩吃饭是跟我谈业务,他俩开房是我召开的研讨会,每次我看见他那浑身名牌的老婆,心里无比内疚,虽然我对这里面那个人都没多少好感,但是我知道我也挺卑鄙的,为了几单生意,给人干这种下贱活。
大约半年以后,我居然真的把花脸情人去美国的这件事情搞定了,大奸商非常高兴,那一个月给了我好几单大买卖做。花脸情人走的前一天大奸商当然跟他老婆说是在跟我做期货,需要盯市场,所以得在我办公室里面耗着。他撒这个谎的时候我最倒霉,因为他老婆十点多钟肯定给办公室打个电话,只要我在她也不要求大奸商接电话,所以我每次都得吃完饭,回办公室等大奸商老婆的电话。这天晚上也不例外,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无聊。
突然,有人疯狂地拍我们玻璃门,我急忙跑出去,发现是大奸商。
“开门! 你他妈快开门!”他脸红得发紫,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。
我赶紧把门开开,“出什么事了?”我问。
“我他妈才发现,这小没良心的在美国八成有个男朋友。”他一屁股坐沙发上,喘着粗气说。“丫他妈敢骗我,”他气急败坏地说,”你把她美国签证全给废了,你。“这事我可办不成,”我说,“你好好跟她谈谈。”
他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说,“你给她打电话。”
“我?”我吃惊地问,“我能跟她说什么?”
“我他妈刚才骂她是婊子来着,她现在不接我电话。”